轻度癫狂

已死之人

【GB】一步一句尽相思

原创

古代架空

BE预警

姐姐X弟弟

帝王X文臣

曹殇X曹幸

曹醉梦X曹临仙

超长预警,流量党谨慎观看













(一)

曹殇还记得,曹幸出生的那天。

那年,曹殇三岁。

或许是世人都觉得曹殇天生克母,当天她一出生,母亲就因难产去世了。思念爱妻的父亲曹睿为她取名“殇”。

也许大家都觉得她是个扫把星。

曹幸出生那天,父亲曹睿胜利凯旋归来。

曹殇苦笑了一下,是自己不懂事了。

不光是宫中,就连乡里乡间也都知道,曹殇不得宠,日后定是成不了大器。偶尔曹殇和家仆在市坊间穿梭,听到这样的话,家仆允恩总是愤愤不平,曹殇听习惯了,也就全当耳旁风。

可是允恩总是能看见她家皇子握到骨节发白的拳。

曹幸被父亲抱着,被她的后母抱着,被下人抱着,就是不让她抱。

分明她才是姐姐。

但即使如此,曹殇依旧晚上回去偷偷找他。也是奇怪,一见到别人就哭的曹幸,看到曹殇不仅不哭,还会露出甜甜的笑。

曹幸握着曹殇的手指入睡,又在每天早上空荡荡的床边哭闹着要姐姐陪。

曹睿发现了这件事,愈发不让曹殇去见弟弟,眉眼间带着微不可查的厌恶,说:“你弟弟还小,等大一些了再让你去看她。”

曹殇每每听到这句话,兀自冷笑一声,中规中矩的行礼,便自己回去了。

或许她真的命中克他人,十岁那年,东宫失火,允恩为了救她,被活活烧死了。而根本原因,是下人看管不利,让曹幸跑到了东宫打翻蜡烛,害死了允恩,也差点害死曹殇。

日后曹殇想着,如果自己在那场大火死去该多好。

可是父亲只知道安慰被吓坏了的曹睿,却不知去稍稍陪陪几乎没了半条命的曹殇。

东宫被烧毁,曹殇不得不搬去曹幸所在的宫里去住。

曹幸也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让姐姐受苦,柔软的小手拿过曹殇手里的毛巾,轻轻的把姐姐脸上的灰尘擦掉。曹幸含着泪,奶声奶气的说:“姊姊,我只是想去找你玩,对不起……”

曹殇怪不起他来。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,“快点歇息吧。”

“我要姊姊陪我。”

“……”曹殇微微瞪大了眼睛,随后露出一个十年来的第一个微笑。

“好。”

曹幸就这么窝在曹殇怀里,还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奶香。曹殇轻轻拍着他,就像小时候允恩哄她睡觉一样。

可能只有在见到曹幸的时候,曹殇才会有一点点温柔存在。


(二)

曹殇此人,六岁学骑马,八岁学武,十岁便上战场打仗了。

她没输过,也从没赢过。

曹殇不是最大的孩子,也不是最小的,不当不正的年龄,似乎也成了她不受宠的原因。

大哥比她有文采,小弟比她受宠,哪怕和她一样是中间的兄弟姐妹多多少少都会被父亲爱着,唯独她——克死了亲生母亲、克死了曹睿最爱的结发妻的曹殇。

曹殇少年老成,年仅十二岁就已经有她父亲一般的见识了。

曹殇的寝殿最为冷清,唯一充满活力的,就只能是曹幸带着好玩的小玩意来找她,谈天说地,从“东边街坊又卖了好看的胭脂”能说到“哎呀哎呀西边的人家二小姐出嫁啦”。

曹殇总是听着,偶尔把茶盏里的茶水添上一些,让她说的口干舌燥的弟弟润润喉。

曹殇看着这壶里的茶水不够,便叫下人添上几壶,又让他们再上一盘水果。

曹殇把下人厌恶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,只有曹幸还在一旁滔滔不绝,“今天阿父跟我说,我写的诗可好了,阿姊要不要看看?”

曹殇因一声“阿姊”回过神来,把隐忍的表情收回,道:“好,我看看。”

曹幸小心翼翼的把那张绢帛拿出,双手捧到曹殇面前。

曹殇小心的接过,轻声念道:“清风凉我身,忽望东日行。翩翩我公子,倾慕在我心。”

这什么意思……曹殇沉默着,不好意思评价。

曹幸也知道曹殇不懂。

阿姊不懂便不懂吧,日后我们慢慢懂。

曹睿看懂了。曹幸长这么大,曹睿第一次罚他最爱的小儿子。


(三)

曹殇十八岁了。

她的加冠礼足足晚了三年。

皇子的加冠礼是最重要的,除却曹殇,最不得宠的皇子曹平也及时的行了加冠礼。

曹幸十五岁,他的加冠礼倒是及时,前一个月就开始着手准备,轰轰烈烈。曹睿向来低调勤俭,除了迎娶曹殇生母那天,最为奢侈的怕是就只有曹幸的加冠礼了。

大哥曹安酸溜溜的对曹殇说道:“父亲就知道疼爱曹幸。”

你好像没资格说这话吧……曹殇睨了他一眼,沉默不语。

好像是想起了还有一位皇子也成年了,曹睿这才想起,自己的“扫把星”还未行加冠礼,可却早已成年了。

于是便就这曹幸的宴,匆匆忙忙的准备了一个特别符合曹睿风格的加冠礼。

曹殇穿着便服,一步一步走上前。

曹睿看着她,恍惚了一下,似乎看到了自己结发妻的模样。

头发披散在身后,刘海斜斜的梳着,微微遮住了左眼,比下巴短了一截。曹殇的目光未曾有半分情分给他的父亲。

额间戴着一根金色丝绳,发间戴着飞翼的发饰——这可能是最后的爱美了。相貌俊美,冰冷锐利,五官精致。兄弟姊妹当中,就数曹殇和曹幸最为漂亮。可惜,曹殇没像她母亲,像了个男人,怎么看都像个公子。

他生的一对细长剑眉,一双眼眸锐利冰冷,即使看向她的父亲也未曾柔软半分。眼尾上挑,不怒自威。分明和她母亲是一样的眼睛,可是为什么却如此不同。

曹殇穿着一件黑色的轻衣,小臂被衣服束着。外套暗紫色的外袍,袖子短些,刚好露出半截小臂。常年戴着黑色手套。身穿黑色长裤长靴,唯一的明亮也只有身后戴着的白色毛领。

曹睿还记得,他出猎回来,爱妻曾说,做成保暖的毛领吧,给她的下一个孩子。

曹睿把冠戴在她头上,沉声道:“抬头。”

曹殇抬头,目光对视。在那一刻,曹睿感受到凉意顺着脊背向上爬,停留在他的头顶。

他最不喜欢、最不在意的女儿,却是最像他的。

曹殇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加冠礼,可是曹幸在乎。

“阿父也真是的,阿姊这么好,凭什么要这么做?”

“阿幸,”曹殇冷淡的把冠摘下,扔到了一旁,任由它自己去哪儿。“不可多舌。”

曹幸愤愤的甩了甩袖子,摔门而去。

曹殇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,却注意到曹幸把他的扇子留下了。

多大了还丢三落四的……

已经到了二更。

曹殇捏了捏眉心,眼睛相当的涩。

门被轻轻的叩开,曹殇抬头,看到的却是曹幸。

“这么晚了,是有什么事吗?”曹殇问道。

曹幸坐在曹殇面前,道:“阿姊,阿父不在意你的加冠礼,我在意,今天晚上我陪你,正好我也成年了,高兴高兴。”

曹殇愣了一下,轻笑一声,“好。”

曹殇本就长得漂亮,不笑的时候让人心生冰冷,如同寒风入骨。一笑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,温柔又温暖。

曹幸笑着,挪到曹殇跟前,靠在她身上。

“阿姊……”


(四)

曹殇又是一杯酒下肚,脸色微红,已经有些醉了。

曹幸早就趴在一旁不省人事了。

曹殇眨了眨眼,轻轻推了推曹幸,“阿幸?阿幸?”

曹幸迷迷糊糊的起来,迷离的看着曹殇,“阿……阿姊?”

“阿幸,你喝多了,快去歇息。”

“我不要……我还能……喝……”曹幸支起上半身,摇摇晃晃,没稳住,靠在曹殇身上。

“阿幸,你醉了。”曹殇轻轻抚了抚他的发。

“我没有!”曹幸像是被触碰到什么逆鳞了。“我才没有!”

曹幸生的漂亮,像他的生母。目若秋波,含情含笑。发如黑檀,绸缎般半披散着,扎起一个发髻。额间戴着黑色的抹额,刘海微微分开露出光洁的额头。

五官精致,漂亮俊美,唇红齿白。皮肤白皙如雪,此刻沾染红坨,显得可怜楚楚又委委屈屈。精致的发冠戴着,温润的玉簪插在发间。他本就一副潇洒的温润模样,不曾像他的阿姊半分。

浅蓝色的外袍,里衣深蓝色,下身白色的长裤,宽宽松松的穿着,黑色的长靴藏在宽松的裤腿下面,仅仅露出一截单手可握的踝。

“为什么阿父不喜欢阿姊,阿姊那么好,为什么没人喜欢你啊……”曹幸微微张嘴唇,捧起曹殇的脸。“没人喜欢你也好,这样就没人和我抢了……”

“阿姊,喜欢……阿幸喜欢阿姊……”

曹殇微喘着气,止住曹幸作乱的手,“阿幸,你醉了。”

“啊?我醉了吗……”曹幸嘟嘟囔囔的说。“我去找阿父了……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啊?连重办一个加冠礼也不行,还打我……”

“他打你了?”曹殇一惊,本来半晕半醒的脑子瞬间清醒了。“伤哪儿了吗?我看看。”

“啊呀,没事……阿父没重打……相较于阿姊受的苦,还是太轻了……”曹幸贴在曹殇身上。“阿姊……阿幸喜欢你……”

曹殇一惊,连忙把他拉开,“你醉了,快去歇息。”

“阿姊不喜欢阿幸?”曹幸有些委屈,“你不喜欢我吗?”

太近了……曹殇感觉自己脑子愈发的不清醒。

“阿……唔!”

曹幸吻上她的唇,把她压倒在身下,迷迷糊糊的说道:“你分明就是喜欢我……”

曹幸和她十指相扣,温软的手轻轻挠着她的手心,“阿姊说过,阿幸要什么就给什么……”

“那要看阿幸拿什么来换。”曹殇目光柔和了下来,戴着手套的手轻抚上他的唇。

屋外星海璀璨,屋内春光灿烂。

曹殇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曹幸,轻轻勾起他的长发,轻轻落下一吻。

如果这是一场梦,我可不可以,一醉不复醒……


(五)

曹殇早早地坐在桌案前读书,曹幸日上三竿才醒。

“阿姊……”

曹殇回过神来,起身坐到他旁边,“哪里痛?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?”

一边说着,一边轻轻揉按着曹幸的腰。曹幸舒服的直哼哼,半撒娇半嗔怪着道:“还不是因为你不克制……”

曹殇想起今天早上照铜镜看到的脖子上的青紫。

谁不克制啊……

“阿姊没去向阿父问安吗?”曹幸问道。

“我去问安干什么。”曹殇冷淡的说道。“我问不问安他照样寿比南山。”

阿姊和阿父的关系,什么时候才能缓和啊……曹幸垂下了眼眸,长长的睫毛拉下一片阴影,遮住了他眼里的光。

安稳的日子不会有多久,前不久边疆刚刚结束战争,三哥曹宇凯旋归来。

曹殇不太想去,毕竟他们兄弟姊妹十二个,她只和最小的曹幸关系好,曹宇只能说是萍水相逢,点过头就当是问好了。

曹幸拉着曹殇的手走着。四姐曹淑一看到曹殇,提着裙子快步跑来,一巴掌扇在曹殇脸上。

“你干什么!”曹幸猛的把折扇打在曹淑的纤纤玉手说,护着沉着脸的曹殇。

曹淑怒道:“若不是因为这个扫把星,你三哥能一回来就倒了吗?他中毒了!活不过三天了!”

曹幸梗着脖子,红着一张脸吼他四姐,“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,你当姐姐的,怎么这么对她?”

“阿幸。”一直沉默不语的曹殇抬起头,目光冰冷,直直的盯着曹淑。曹淑后背发凉,“你、你想干什么……”

曹殇走上前,猛的抓过她的手腕,连人带裙子直接掀翻到了荷花池。她在岸上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,按着她的头淹在水里。

“你不让我好过,你就别想有好下场。”曹殇一对眸子杀光毕露,手上的力度愈发的大了起来。

“曹殇!”

曹幸回过头,是曹睿。

曹殇松开了手,一把把曹淑从水里提出来,扔在岸上。

曹淑狼狈的咳嗽着,委屈的看着曹睿,“阿父,阿父……你看,这个扫把星她就这么对我……”

曹睿安慰的拍拍女儿,曹殇冷笑一声,“我何曾不是你的女儿?”

曹睿看着曹殇,她越来越像自己。

他最不在意的女儿,越来越像他,杀伐果断,就连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都能下杀手。曹睿若是没来,今天就先死一给曹宇垫背。


(六)

曹宇死了。

曹殇听到这个消息,没多大反应。

曹幸知道他阿姊跟其他兄弟姊妹关系都不太好,没多说什么,只是轻轻的给她扇了扇风。

“好了,别累到手。”曹殇按下他的手,轻握在手里。“我去安慰安慰曹睿吧,这两天,他受到的惊吓过多,免得别又以为是我克死了他。”

“我陪你去吧。”曹幸说道。“阿姊,我怕阿父他……”

“无事,最多挨一顿打。”曹殇笑道。“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伤,还差这一点吗?”

曹幸起身,把她的鹤氅拿来了。这还是曹幸在他十四岁生辰那天,他把自己过分多的礼物挑挑捡捡,选了这么一件实用又好看的送给了曹殇。

曹殇是他们兄弟姊妹十二个里,在外征战时间最长的。这次让曹宇去,不过是让他刷军功。

曹幸心里也都清楚,曹殇被弄得边疆去征战是因为曹睿极端的讨厌她。曹睿让曹宇去打这么一场仗,如果不是曹殇在前面打下了最难的函谷关,曹宇根本不可能打赢。

曹殇十岁上战场打仗,差点丢了命的时刻有,重伤差点死了的时候有,曹睿从来都不闻不问。发烧到昏迷不醒就连老太医都恳求曹睿去看看她,他依旧是不管不顾。

夏有夏病,冬有冬伤。

“陛下,九皇子求见。”

曹睿冷笑,“让她进来。”

曹殇跨过门槛,曹睿冷冷的看着他,“宇儿死了乃是我的噩梦,对你们而言就是个幸事!若不是他死了,我根本就没想考虑过你们!”

曹殇冷笑,站在她父亲面前,“不需要您考虑,这个位子本来也是我的。”

曹殇笑,让曹睿脊背发凉。她眸光似箭,冰冷的如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。她的影子笼罩了曹睿,她笑着,道:“您就看着吧,看着您的爱子是如何一个一个死在我手下,看着你未曾完成的统一大业在我面前是如何的简单。”

“您真以为,我不知道你将曹宇派出去征战的原因是什么吗?”曹殇眯着眼睛。

曹殇抱了抱拳,高声道:“祝我父亲,曹睿陛下寿比南山,福如东海!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

(七)

在皇位面前,什么兄弟姊妹情,都不值一提。

大哥曹安缺少谋略,二哥曹平生性懦弱,三哥曹宇已经死了,四姐曹淑被曹殇那么一吓变得疯疯傻傻……

曹幸喝着茶,看着外面的雪花飘落。

曹殇跟大哥他们去打猎了,曹幸自知自己不是个习武的料子,半推半就没去。

曹幸听到几声叩门,他跑去把门打开,曹殇一个没站稳,快步走了几下,倒在塌上。她没想倒在曹幸身上,曹幸是个文人,身子娇弱,哪像她,天天在外东奔西跑。

曹幸刚想说话,曹殇竖起食指,比了个禁声的手势,“嘘……”

“今天怎么这样重?”

曹殇忍着痛,说不出话,只是死死的抓着床单。

曹殇懒得去处理她的伤,总也养不好,何必还去费药材。曹幸把她拖起来,处理那些旧伤。

“今天到底怎么了?”曹幸担忧的问道。

曹殇看着他的眼睛,“对不起阿幸,如果我不这么做,你我都别想活。大哥他想杀我。”

“大哥?他怎么会……”

“准确来讲,是曹睿要杀我。”曹殇吐出一口浊气,握拳握到骨节发白。“说是出去打猎,实际上就是想设个套子,把我杀了。”

曹殇冷笑。

曹幸看着曹殇,轻抚上她的脸庞,“阿姊,不论你作何决定,阿幸永远都会在你身边。”

他拉着曹殇坐在桌案前,曹幸握着曹殇的手,轻轻写下两个字“临仙”。

“阿幸这是何意?”曹殇问道。

“字,临仙。”曹幸笑道。

曹殇轻笑,也握着他的手,写下两个字。

——醉梦。

“为何叫醉梦?”曹幸问道。

曹殇轻吻一下他的额头,“如果我和你之间,只是一场梦,我想,一醉不复醒……”

曹幸生辰到了。

曹幸的生辰宴开着,主角儿却早已退场。曹幸不喜欢那种环境,每个人都要寒暄上一两句,尔虞我诈,闹死个曹幸。

曹幸坐在院子里,曹殇在他身旁。

“阿姊,”曹幸咽下曹殇给他酿的清酒。“你给阿幸舞一段好不好?”

曹殇笑了,“今天你是寿星,你高兴为主。”

坊间对于曹殇唯一的好评,就是她的剑法。人人都说,老曹家的扫把星舞剑舞的一流,雪中舞剑不见雪染半分。

曹殇折了一枝梅花,充当宝剑。

曹幸在一边看着,笑意充满眼底。

“阿姊。”

曹殇停下了动作,雪纷纷扬扬的落下。

“何事?”

“无事,就是看你应不应我。”曹幸笑着说道,颇像一个偷了腥的猫儿。

曹殇摘下一朵梅花,轻轻戴在曹幸发间,“你啊……”

她宠溺的笑着,在他唇上落下一吻。

“你啊你啊……”她笑着摇头。


(八)

曹幸依稀记得那天,是个雪纷纷扬扬的一天。

曹殇发动了政变。

曹睿无论如何都没想到,他曾经的手下竟然全部成了曹殇的麾下。

曹殇把他仅剩的几个子女,除却曹幸,按在他面前。

他就这么看着,曹殇一个一个的,杀了他们。

“大哥曹安,待我如同生人,恶语相向。”

“二哥曹平,生性懦弱,远离世事。”

“四姐曹淑,疯疯傻傻,一母同胞亲姐妹都能打。”

“五姐曹贤,恶毒心肠,害我于水火。”

“六哥曹恭,天生坏种,阎王不容。”

“七哥曹敬,冷漠如冰,只当个旁观者。”

“八姐曹良,满口谎言,只会推脱。”

“十弟曹邦,痴傻如你,是非不分。”

“十一弟曹礼,呆板书生,不懂变通。”

曹殇手里执剑,搭在曹睿的肩上,“我父曹睿,冷酷无情,无法无天,死不足惜。”

曹殇单膝跪在地上,把剑支在地上,“但是,你还不能死。”

她站起身,喝道:“来人!”

“末将在!”

“传我的令,从今往后,没有我的准许,不准上皇陛下出宫!”

“是!”

曹睿跌坐在地上,曹殇看着他,“曹睿,这叫养虎为患。我得感谢你,这么多年,你让我有一身的军功,有着比常人好很多的文采……我得谢谢你,留我一命……”

“你娘若是知道,她定会对你失望透顶!”曹睿怒吼道。

他绝望了,他失望透顶。他没想到,他恨,他恨他自己为何在最开始就没有察觉到,把她引入正道……

曹殇笑的疯癫,“她?哈哈哈……她不是早死了吗?一个都能被我克死的人,是有多厌恶我,恨不得立刻去死啊!她对我失望……”

曹殇收敛笑容,瞬间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箭,“她已经死了,早就与我无关了。”

曹殇的影子笼罩在曹睿身上,曹睿知道,这辈子都无法摆脱这片阴影了。

“我曹殇,不仁不义,但我,比你强太多。”曹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。“曹睿,你就看着吧,等你准备好了,就送你上路。”

曹幸看着天空,雪已经停了,晚上的月亮却意外的染上了一抹血色。

阿姊……


(九)

幸德初年二月二日,晴,曹殇曹醉梦登基,庙号元祖,改国号为庆。

曹幸被封为昭王,一人之上,万人之下。曹睿被封为上皇。

幸德三年,曹殇统一中央,礼贤下士,仁义待臣,听忠言,纳良谏。世人都说,这不仁不义的扫把星,能治理好国家吗?

——能。

曹殇文有杨禹、张席盎,武有陈不渡、谢渊。南击百越,北攻匈奴,东打东夷,西取西戎。

曹殇仅用三年时间,完成了曹睿一生都未完成的大一统。

曹殇轻徭薄赋,大力发展生产力,鼓励工商业的发展。世人都说,曹殇是个好皇帝啊,曹睿可真是个睁眼瞎。

曹殇的影子笼罩了曹睿,挡住了他最后的一丝光亮。

曹睿已经病入膏肓,若不是曹殇用药吊着,早就驾鹤西去了。

曹殇只觉得这阳光刺眼。

“这天下繁华如此,孤难道还比你这个偏心的父亲差吗?”曹殇冷冰冰的看着他。

曹睿看着这个早已在偏激路上一去不复返的孩子,心疼的说道:“殇儿啊,是我对不起你……”

“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?”曹殇道。

曹睿叹了口气,“我当年只知道,你害死了我的爱妻,东宫失火也是因为你。可我却忘了,你也只是个孩子……”

“孤不恨你,”曹殇道。“如果孤要是恨你,平白无故给孤自己找麻烦,没那个必要。”

曹睿拭了拭泪,“我都知道……”

曹殇紧握着拳,跨出了门槛。曹睿叹了口气,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。

“阿父!”

曹殇猛的跑过来,趴在曹睿的膝头,无声的哭泣。曹睿伸出手,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,“阿父在……”

曹殇死死的握着他的衣服,无声的哭着。

曹睿记得,这是曹殇第一次哭。

就连哭泣都是隐忍的。

他回想着过去,他这个最不关心的小女儿,曾经也不争不抢,默默无声的超过了她所有的兄弟。她是最省心的那个,即使这么偏心,也未曾有过一句怨言。

曹殇就这么跪在那里,哭了一夜。


(十)

曹幸是个文人,黑白全凭一张嘴,再加上曹殇的纵容,更为“放肆”了。

曹殇把折子扔到一旁,戴着愠怒的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。

“你们的意思是,要孤斩了昭王?”曹殇冷冰冰的道。

下面的文武百官看着这位阴翳的帝王,喜怒无常,谁知道她又在想什么。

“陛下,臣以为,昭王如此放肆,您……”

“昭王是孤的弟弟,若是你们敢动他半分,孤就先要你的命。”曹殇站起,拂袖而去。“都散了吧。”

下雨了。

曹殇的旧伤疼的厉害,靠在曹幸怀里,死死的握着拳。

“阿姊……”曹幸把她拖起来处理旧伤。“忍着些,会很疼。”

曹殇露出一个苦瓜般的笑,“阿幸大可随意。”

每一次的水乳相交,曹幸都会细细密密的亲吻着曹殇的疤。他清楚的记得,阿姊身上的伤疤足足三十三道,旧伤数不胜数,几乎每年都会有伤痛折磨着她。

有时候,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能了,若不是阿姊在边疆守护这大片山河,自己又怎能写诗作赋。

“阿幸?阿幸?”

曹幸回过神来,发现曹殇握着他的手,正担忧的看着他。

“怎么走神了?是哪儿不舒服吗?”曹殇柔声问道。

曹幸笑着摇了摇头,靠在她怀里,揽着她的腰。

“阿姊。”曹幸笑着。“阿幸真的应了这个幸字。”

常年在边关打仗的曹殇敏锐的听到一丝风声,可今晚下雨,无风。

曹殇安抚的拍了拍曹幸,披上外套,拔出自己的定天剑。

曹幸看着曹殇警觉的样子,下意识的握紧曹殇送他防身用的匕首。

曹殇绕到屏风前,剑光闪过,一声惨叫,血溅到了屏风上。

“阿姊!”曹幸急急的跑过去,都没来得及穿鞋。

“无事。”曹殇看着地上的尸体。“唤下人来处理一下,明日抬到大殿上示众。”

有人要杀阿幸,看来得把他送走了。曹殇想着。

第二日,曹殇上朝,拂袖,怒道:“这是谁的爪牙,竟敢对孤不敬。”

“这……”大臣们面面相觑,不敢说话,一个个如同缩头乌龟一样。

曹殇把一块令牌扔到地上,“杨禹。”

“呃……臣在。”杨禹大气不敢出一口,也不敢看曹殇。

“这是不是你的。”曹殇眯着眼睛。

“……”

曹殇冷笑一声,“斩了吧,念在你有功,不诛你九族。保你一家老小平安快乐,你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。”

她说的轻描淡写,说杀就杀,说斩就斩。

若是没有这点魄力,她还怎么统一这天下。

我必须送阿幸走了。


(十一)

一个月夜,曹幸和曹殇笑着,接着月光,身旁还有曹睿。

老曹家就剩下他们三个了。

曹殇穿着便服,笑着,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像个孩子。

“阿幸,”曹殇笑道。“阿父,孤高兴啊,看看这大好河山,百姓安居乐业……”

她笑着,“孤高兴啊……”

过了半晌,曹殇苦涩的笑了一下,“可惜,这江山终究是要孤孤家寡人一个人守护了……”

曹幸一愣,瞬间清醒了,“阿姊你要干什么。”

曹殇看向曹幸的眼神冰冷,“阿幸,你走吧。”

“阿父,你这么喜欢阿幸,你就跟他一起走吧。”

“殇儿……”曹睿疑惑的看着她。

“深宫危险,你们走了孤就能少了后顾之忧,不需要再担心你们了。”

半晌无语。

“你……就没什么想说的?”曹幸颤抖着声音问道。“你之前每次出征回来,都会给我带些小玩意的……”

曹殇愣了愣,把腰间贴身带着的玉珏给了他。

“当真是糊涂!”曹幸骂道,拂袖离开。

人家送玉都是送玉环,哪有送玉珏的?

也是……曹幸苦笑着。我和阿姊这辈子都不能圆满了……


(十二)

曹幸回了他的昭王府。

文人墨客皆知昭王曹幸曹临仙是个才华横溢的人物,世间才共十斗,曹幸独占八斗。自从曹幸回到了昭王府,每天来拜访的人就没有消停过。

当朝状元,民间才子……曹幸每天也和这些人一起谈天说地,吟诗作赋,好不快活。

曹幸趁着春天,办了场百花宴。喝酒划拳,输了的人就要作诗。

笑着闹着,曹幸终于在最后关头输了一次。

曹幸一口饮下酒,四周的才子们起哄,让他作诗。

曹幸望着着花,恍惚了一下,似乎看到了当年曹殇在他发间戴的那朵梅花。

曹幸走着,边走边吟:

“吾唱他乡遇故知,暂忘旧时枕边人。

幸愿与你共进退,今却斩断前尘缘。

君与幸生得此情,雪中舞剑勿念卿。

留的孤家寡人许,天下安平乐庆节。

陈诗说情倾爱慕,可怜上却不懂幸。

此诗真心悉与白,一步一句尽相思。”

曹幸没注意到,他流泪了,清泪划过脸颊。

“物伤其类,共情而泣……”曹幸喃喃的说道。

幸德十三年,雨,昭王曹幸薨。

曹殇看着棺材里的人。

他怎么瘦成这样了……曹殇轻抚他的脸颊,而曹殇自己,眼角也染上了皱纹。

曹睿走了,你也离我而去了……孤,真是应了这个殇字啊……


(十三)

幸德二十七年,雨,庆元祖曹殇崩于永乐宫,享年四十岁。

后代谥号为元帝,史称庆元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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